第五十一章（2/2）

果然，母亲最先受不了了，她在外面不停地拍门，她坐在里面不闻不问。

终于，房间的门被破开，她感觉到母亲用力的抱紧她，泣不成声：“兰兰，我们答应你，我们答应你。”

她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嘴唇勾起一抹笑。

父亲的两鬓好像突然多了些白发，母亲的眼角也多了几丝细纹，她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沉浸在要下乡的喜悦。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赵诗兰突然惊恐地发现，她不知道她那时在想什么，仿佛那个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所有人都对她即将要当知青的这个事实跌破眼镜。在别人看来，她是天之骄女，一毕业肯定会有着轻松又高薪的工作等着她，不必因为下乡的指标而发愁，没想到她却对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知青趋之若鹜。

好友跑过来找她，想要劝她改变主意。

“你是为了他吗？”终于，好友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被掩藏了几年的秘密突然就这么被说了出来，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本该慌乱的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确是落落大方的点头：“是啊。”

“诗兰，他不适合你。”好友劝她。

“那又怎样。”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她与好友不欢而散，好友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这之后，她病了一场，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父亲忙进忙出地给她打点关系，母亲含着泪照顾她给她准备东西，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知青专列，奔向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农村广阔大地。

接下来的记忆杂乱又无章。

她看到自己“幸运”的和沈铭修分到了同一个大队，看到她对他死缠烂打。他对她一开始的同学情分也在一日日的消磨干净，他干脆对她不理不睬。

现在看来，她只觉得她的人生里仿佛只剩下了追逐沈铭修这件事。她是知青点里最不讨喜的存在，男生们对她敬而远之，女生们也不见得有多好。

父母对她宠爱，每个月都寄来不菲生活费和物品，她不用担心会因为工分不够而饿肚子，也不用像其他知青一样扣扣搜搜的过日子。她只用了一点点好处就收买了包丽丽帮她干活

她知道她们暗地里都不待见她，但那又怎样，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直到，知青点又来了一批知青。

出于对沈铭修的占有欲，她很排斥周围出现其他漂亮的女生。所以一开始，她就对顾亦清抱着很大的恶意。

但令她震惊的是，呆在顾亦清的身边，竟然是她能够难得清醒的时候。她好像感觉到了不知道身体哪里被困住的东西一次次地想要挣脱，却又一次次的失败。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两难，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应该要怎么做，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这样。她整个人变得异常矛盾。

带着这种矛盾，她回到了她熟悉的家里。这几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能是远离了知青点，远离了李家沟，这次回家，她整个人变得平和不少。

母亲惊喜地和她说，她渐渐有了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样子吗？她当时心理一怔，她以前是什么样子。

她越来越觉得无形中束缚着她的那条枷锁好像有了因为年久失修而终于要断了的趋势，虽然总是感觉有时候会有一股力量突然把它加固修好，但是修理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它老化的速度，知道前几天，她知道，这条枷锁终于无力回天了。

她陷入了长长的睡眠，就像是日夜不休地努力做一件事情，终于把它给做好了，而得到的难得的喘息与休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想好好地睡上几天几夜。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几年的这个人是她吗

是她又不是她。

这个她把她所有的善意都关了起来，只剩下纯粹的恶意。她锁上了她的善良、她的隐忍、她的道德，甚至于她的亲情和友情。这个她有的只是她的不加掩饰的欲望，以及为了达成这个欲望的满满的恶意。

午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里依旧是她熟悉的呆了几年的宿舍，只是，却是时间和它告别了。

就像是梦到了该醒的时候，她也应该醒来了。她想念父母、想念朋友，她想要为这几年的冲动向他们道歉，想要和自己做一个了断。

不再犹豫，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拿出信纸，提笔开始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