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2）

荐福寺并没有想象中的愁云惨雾。徐和尚精通相术与玄学，被皇帝御口亲封的国师。到大殓这一天，朝中文武百官、附近善男信女，都来观礼。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压过了大雄宝殿上众僧吟诵的呢喃，倒有种俗世的热闹。

温泌与梁宏两人穿的寻常，混在看热闹的百姓中，并不显眼。

梁宏捻了香，递给温泌几支，两人立在那巨大的铜香炉旁举目四望。

一名主事的大弟子有条不紊地操办丧仪，招呼众僧将竹篾扎的仙鹤宝山堆在宝棺周围，又在棺木外头贴上金银纸裁剪的日月星辰。他叫惠果，梁宏认得他。徐和尚死的当晚，惠果和寺里其他僧人都被问过话。

梁宏眯着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去。有些面容是伤心的，也有些很漠然——又不是死了阿爷阿娘，伤心不到哪里去，也属寻常。

看不出所以然，梁宏犯愁地摇头晃脑。

“倘若并非猫蛊诅咒，是有人蓄意杀人，不是仇杀，便是情杀。一个半百的老和尚，也犯不着为情杀他，要说仇家，也没听说过徐和尚和谁结仇。”

“没有外伤，想必是毒？仵作称遗体口眼紧闭，面色如常，手足指甲都看不出中毒迹象。惠果也称徐和尚衣食尚简，每餐饭都是和别人一起用的素斋。用过斋后，滴水不沾，毒从哪进？”

“荐福寺大小和尚少说也有上百人。春闱将近，寺里又住了举子，人多眼杂，真如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温泌并不是个爱揪细的人，原本徐和尚这事是打算得过且过的，因温汲的缘故，昨夜里将这个案子反复思索了许久。

他出主意道：“仵作看得不仔细。棺木明天才入土，今夜趁人少把仵作叫过来再验一次？”

梁宏哈一声，哭笑不得道：“我倒也想。圣人和太后说了，不许损伤遗体，仵作哪敢仔细看？这会都说了是猫蛊，圣人只让咱们查养猫的可疑人家，咱们再去叫仵作，他哪肯来？谁爱整天闻那死人味道？“

温泌也没有了头绪。弯腰将线香插进香炉里，他随手挥了挥扑面而来的青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大雄宝殿的方向，对面正是徐和尚那描金立粉的棺椁。

”嗡、嗡、嗡“，三道振聋发聩的钟声响彻了荐福寺，嘈杂的人声渐至低了下去。

一群穿着白麻僧袍的和尚围绕着棺椁行走，诵经，手里的铙钹与木鱼齐声响起来。

几名穿紫服朱的官员被惠果从茶室请出来，肃容往殿上而去。袍服上绣的麒麟凤池，腰间的金带鱼符在正午日头下光耀夺目，看得梁宏欣羡不已。

伸着脖子看了一阵热闹，梁宏回头一望，见温泌只是发呆，对满眼的紫袍鱼袋视若无睹，梁宏奇道：“你倒替徐和尚操上心了？前天还笑我，你转性了？“

温泌将温汲的事情略提了提。

梁宏嘬着牙花子想了半晌，忽然一拍温泌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兴奋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温泌怀疑地瞪着他，慢吞吞道：“我看，你又有了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梁宏白他一眼，兀自分析道：“徐和尚之死，太后其实并不如何震怒……只让宰几只猫交差。莫非，徐和尚之死，是太后授意？徐和尚这些年，也帮太后办了不少说不得的事，他一死，既灭了口，还给温将军落了个警卫不力的口实，好借机换上自己的人？金吾卫中郎将掌管京都戎卫，是个要紧的差事……“

温泌冷笑道：“梁宏，青天白日之下，你这条小命是不想要了？“

梁宏忙捂住嘴，警惕地环视一周，和温泌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两人安静了片刻，梁宏忽然指着大殿上的人群道：“小温，你看那是……“

是阿尼。温泌早留意到了阿尼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不等梁宏提醒，扔下香便往殿上走去。

往生咒已经诵过三遍，正是亡者落棺的时候。遗体一来，众人都怕沾到尸身腐烂的味道，忙不迭退后几步。惠果领着几个和尚，呜呜咽咽地叩了首，两人揽腰，两人扶腿，还有一人抱头，仿佛千钧之重，慢慢将徐和尚搬进棺椁。

遗体落棺的瞬间，温泌蓦地奔了上去，目光如剑，将被严严整整裹了法衣的徐和尚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这一遍，已足够他看得清楚。

在葱岭沙场见过的死尸千千万，温泌这一眼看过，脸色十分镇定。

”施主。“那抱头的是个俗家弟子，被温泌这出其不意的举动惊了惊，吓得手一抖，险些将徐和尚的脑袋撞在棺椁上。他定了定神，轻轻将人放下，略显惶然和紧张的双眸看着温泌。

温泌双手放开棺椁，对众人拱了拱手，安静地退下了。

梁宏搓着手对几名吹胡子瞪眼的一品大员告罪：“恕罪恕罪，失礼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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